从程序员自杀到不婚社会,信任是怎么被一点点杀死的?
任何时代和任何情况下,极端个案,都不代表普遍的社会形态,更不能因此影响人们对于美好事物、美好的人的认知和判断。更多的离婚率和更多被骗的案例,不能成为影响人们恐惧爱情、惧怕婚姻的理由。
“财务自由”,几乎是盛开在中产者心上的一簇白玫瑰,直到他们看见了Wephone开发者苏享茂遭遇婚恋悲剧而死的这一滴蚊子血。
财务自由是幸运的,只不过在婚姻市场上,财务自由者也更可能和更容易成为被捕猎的对象。
被骗婚、被团伙骗婚、遭遇女拆白党——年轻的创业成功者苏享茂被索1000万元和房地产赔偿后自杀身亡的版本,可能会有无数的演绎和真相——但重点,不在这里。
▲翟某与苏享茂(右)
即便苏享茂是一个书呆子,一个单纯的程序员,一个创业成功的幸运儿,但是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成功者,不可能都具备苏享茂这样低能的判断力,以及对人心毫无防备的单纯。
苏享茂事件之所以持续发酵的背后,是一个开放社会中更深层的社会不信任心理。大众,尤其是有产者,对于安全感的丧失,对于婚姻的不信任,才是这件特殊个案持续发酵的根本原因。
如果你是一个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人,谁又能保证你就是那一个幸运儿、谁又能保证婚前花前月下明媚的可人儿,不会在婚后变成一个骗婚者?那些家财万贯的富人,又怎么能够判断,未婚时对你谦卑柔顺、婉约体贴的人,不会是冲着你的万贯家财而来(包括但不限于第三者)?
即便是签订了婚前协议又怎样(此处闪过默多克与邓文迪的婚姻协议画面,以及韩国三星集团会长李健熙的长女李富真与贴身保镖离婚遭遇勒索的画面)?如果真相是这样,你怎么还能生出对爱情、对婚姻的信心?你怎么才能够执子之手,与那人盟约一生,共度劫波,同享富贵,生死与共?
多少大咖身家数十亿、年近五十却形单影只?多少大咖婚前签署财产协议?而多少不婚族,宁可忍受噬心的孤独,却不愿意品尝成家生子的快乐?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人,却为什么仍然拒绝婚姻?
不得不说,苏享茂之死引起社会关注的背后,所反映的正是这种恐惧“爱情变质”的共同社会心理。这种恐惧,已经成为一个社会整体的疼痛和伤斑。
▲网上爆料,苏享茂与前妻的聊天记录
日本共同社2017年4月5日称,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国立社会保障与人口问题研究所”4日公布的调查结果,到50岁都未结过婚的人口比例(即“终身未婚率”)为:男性23.37%,女性14.06%。
也就是说,在日本,约每4名男子中就有1人,每7名女性中就有1人“终身未婚”。选择终身未婚是一个人的价值选择,他人无可厚非。而且由于幸福具有主观性,所以不婚族也未必一定意味着不幸福。
但是,与一个人成立婚姻合作社,生儿育女,财务共享,要有多大的爱的力量,要有多大的社会责任感,才能完成这一切啊。
你或许可以说,选择不婚的人们或许像如今的日本年轻人一样更偏好自由,但你无法排除,他是否也像无数富豪一样,充满了对异性、对感情本身的深深怀疑。曾经的青春年少不再,曾经的美好单纯不再,每一个人都已经在社会的成本收益的绞肉机中,练就一副不坏之躯,来抵挡岁月的冲刷。
据我有限的见闻所知,有一位十几年前就已经身家数十亿的网络富豪,就是因为到现在都不信任追求他的女性,而迟迟选择不婚。他已经丧失了对人的基本信任,乃至于爱的能力。
自由之美,于是成为了自由的负担。财务自由,不但成了猎取苏享茂的最大敌人,也成了社会中富人们杀死信任的最大杀手。
而一组来自民政局官网的数据,在今天也突然大火。该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全国新婚了558万对夫妇,同时有185万对离婚。离婚率是结婚率的三分之一还多。
离婚率最高的城市分别是北、上、深、广,而且,从2007年开始至2015年,中国人口的离婚率就一直在持续增长。这些离婚的人们是选择重新组成家庭,还是要从此单身,方向未明。
明显的是,苏享茂找寻佳缘的世纪佳缘等婚恋网站和婚恋APP持续大热。
▲WePhone创始人苏享茂在Google+留下人生最后一份网帖
而经济学者叶檀女士在8月份的一篇文章,更直接用了一个大胆的题目《婚姻制度:一个正在走向消亡的制度》。她放言婚姻制度必然在网络社会中走向消亡。一项新调查显示,中国正快速成为单身大国,去年单身人口达到2亿,有超过36%的单身女性选择不婚。
2013年,中国的未婚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从1990年的6%激增至14.6%。似乎看上去,中国距离不婚社会,也已经不远了。但是,即便现代人都是这般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婚姻制度作为一种已经存在了几千年的制度,是不是就此走向消亡,我却是不敢下判断的。
自由,首先就意味着不得不承受自由的代价。这代价包含孤独,也包含遭遇欺骗的不测。但是,一方面,承受自由要承受孤独,一方面,人性却又充满了对异性、对家庭温暖的渴望;这是一组悖论。
对于上述185万对离婚的中年人来说,人到中年,如果选择重新择偶,面对的将是从头打拼的压力(在北上广,则意味着重新购买价格千万的房产);对于财务自由的中年人来说,重新择偶却要克服不信任的怀疑。在这一点上,男女并无区别。
现代人正在越来越多地死于自由,生于不信任。
曾经有一首歌叫做《漂洋过海来看你》,诉尽有情人之间的煎熬: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地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为了你的承诺,
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忍着不哭泣;
望着你远去,
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己。
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
然而,在深深的怀疑中,现代人哪里还敢再有什么漂洋过海来看你?剩下的,多是漂洋过海就是不看你了吧。
然而,这个社会真的只需要越来越多的原子式的个人,也即经济学家哈耶克所说的“伪个人主义”吗?这个现代化和后现代化了的社会,真的只有苏享茂之死带来的恐惧与怀疑,才是现代人的出路吗?
▲苏享茂与翟某的离婚协议
互联网结构也好,物联网也好,人工智能也好,扁平化社会也罢,道德消解和后现代也罢,要想就此消灭一件深植在人类身体和精神深处的基因,也并不那么容易。因为婚姻制度本身,也是人性的一部分。人有渴求温暖的需要,人有对于异性体贴入微的需要,人有成立婚姻共同体的天然需要。
人是演化的动物。我们无法在个体的身上,克服几千几万年演化带来的基因留存;但人们仍然可以用理性的力量,去塑造自身的幸福。
哈耶克的“真个人主义”认为,“我们唯有通过理解那些指向其他人并受其预期行为所指导的个人行动,方能达至对社会现象的理解”。也即,当哈耶克讨论方法论个人主义时,他所说的真个人主义具有“主体间性”的性质。
也就是说,惟有当我们能够设身处地地理解他人时,这种孤零零的状态才会结束。
苏享茂固然可怜,但他过于轻信他人,迷恋所谓青春貌美,而婚前就不计成本地靠金钱拉近两个人的距离,而非深入持久地了解对方的价值观和人生态度;
骗婚现象存在的社会心理土壤,或许是女人有权靠美貌掠夺男性的财富,寄生在男性身上,而非自立自强,成为具备独立人格和经济独立、自我丰满的个体——这种社会心理不改变,骗子便永远难以更除;
婚恋网站对于发布者的个人信息,应当具备核实和审查功能,并且承担相应的责任;
最后,任何时代和任何情况下,极端个案,都不代表普遍的社会形态,更不能因此影响人们对于美好事物、美好的人的认知和判断。更多的离婚率和更多被骗的案例,不能成为影响人们恐惧爱情、惧怕婚姻的理由。
▲世纪佳缘一对一红娘服务的介绍
当然,幸福,真的是一件很主观的事。它跟人们的具体生存状态无关。无论已婚者还是不婚者,不论是有产者还是无产者,只要你还相信爱,只要你还能够有爱的能力,并为之承担责任,你就能够在后现代的社会里,成为一个幸福的人。
哪怕你孤身一人,你也仍然可以获得幸福。美国小说家安兰德说,“自由,就是无所依,无所求,无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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