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罗开友的前妻20年前“失踪”,金沙江出现的一具女尸,被认定是他的前妻。其中他与父、兄等4人被关押21个月。我真没有杀人,就算是大海捞针,也一定要从这十几亿人中把前妻找出来
12月17日,罗开友在天津寻找到前妻下落后,准备回家。
46岁的罗开友一直在寻找前妻,时间跨度是20年。
20年前,他的前妻“失踪”,随后金沙江里出现的一具女尸,被认定是他的前妻。罗开友等6名嫌疑人被抓,其中他与父、兄等4人被关押21个月。
虽因证据不足被释放,但罗开友一直脱不了杀妻嫌疑。之后,他用自己的方式想要“破案”,设计谋、安插“卧底”,寻找前妻。
20年后,他要找的人,“死”而复生。
罗开友的案子,当时“轰动”了金沙江岸。
“那时轰动才响呢,不管问哪个,都晓得。”12月15日,提起21年前“罗开友杀妻案”,47岁的四川雷波人周钱宽,电话里提高了分贝。
罗开友是四川凉山州雷波县渡口乡营盘村人,今年46岁。
“轰动”,是因“残忍”。
周钱宽回忆,大家都在传,罗开友把妻子李培香杀死了。“亲朋6人,杀死了李培香,沉尸金沙江。”周钱宽记得,细节“令人发指”,“李培香被吊死在屋梁上,脖子、手臂被扭断”。
传言还说,为毁尸灭迹,罗开友用沸水烫掉了李培香的头发,装进麻袋,并请其他5人背尸,每人给了100元。
“传得沸沸扬扬。”20年后,46岁的罗开友说,那时他出门抬不起头,乡亲对他指手画脚,有人骂他“屁眼儿心心都是黑的”。
但他坚持说,李培香只是出走了,他一定能找出来。
离家出走
李家向有关部门反映,李培香被罗家殴打。在一次住院之后,李培香从罗家“失踪”
“杀妻”前,罗开友和李培香已相识8年。
罗开友家跟李培香家,相隔5里路。这里是凉山深处,距雷波县城近百里。
罗、李同岁,罗开友初中毕业后未再读书,四处闯荡。李培香高中毕业后在乡里做代课教师。两人17岁时订了婚。
罗开友说,自己1983年应征入伍,1986年报名开赴老山前线。去前线前,有10天探亲假,他和李培香在乡政府领了结婚证,没举行婚礼。
他称自己1988年8月回家探亲时,听说了一件李培香“生活作风”方面的事。两人因此发生矛盾。罗开友回部队后,李培香也到了部队,两人当年在部队办了离婚手续,但需要回地方上补离婚证。李家后来则称罗在部队有了别的女人。
12月16日,罗开友的父亲罗天元回忆,1988年底,李培香回来后说在部队举行了婚礼,住进了罗家。后来罗开友写信提到已离婚,罗家认为李住进来是为讹钱,常与李培香发生口角。
1989年1月9日,罗开友赶回雷波县处理家事。
此时,雷波县委、县政府多次接到李家的控告,说罗家一家人殴打李培香,甚至拿农药灌她。
今年12月15日,雷波县法院原书记员罗治权说,当时很多部门都接到控告信,“说罗家把李培香打出了精神病”。
据李家人讲,1989年1月初李培香被殴打住院。当年1月15日,罗开友将李培香接出院。
“夜里10点,李培香突然出了门。”罗开友称,李出院当晚出走了。当时一桌人坐在客厅聊着,有李培香的弟弟和妹妹在。
罗开友说他追了出去,找到了李培香,但李的两个弟妹追出来,3人撕扯在一起,李培香跑掉了。
渡口乡营盘村57岁的沈修元回忆,那晚凌晨1点,他到罗开友家,“李培香已不见踪影”。
第二天天刚亮,十几人出现在罗家门口。带头的是李培香的母亲赵连芳,要求交出李培香。
“她质问我,‘我家女儿,被你杀来丢在哪儿去了?’”罗开友说,众人离去前,丢下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金沙江女尸
女尸,无发。李培香的母亲当场大哭,认定是自己的女儿
李培香失踪后9天,1989年1月24日下午,在渡口乡粮站下的金沙江里,一具尸体被打捞上来。
组织打捞的,是时任渡口乡党委书记夏世友。今年12月16日,67岁的夏世友回忆,“是具女尸,没有头发,裸体”。
夏世友说,因之前乡政府已接到李家报案,说李培香在罗家失踪,于是派出所叫来李家辨尸。
雷波县法院原书记员罗治权回忆,见到尸体后,李家的一个亲戚说,女尸手指上的顶针是他送的。时任雷波县永盛区派出所长罗树永回忆,李培香的母亲现场大哭起来,认定女尸是李培香。
根据1993年当地公安部门联合罗开友所在部队的一份调查报告记载,“经在场群众和李培香父母辨认,(尸体)是李培香”。
据罗治权讲,尸体捞起来后,罗开友在雷波县城被抓。罗开友的大哥罗开强,邻居沈修元、付开金、付开德,在渡口乡营盘村的家里也被抓。第二天,罗开友的父亲罗天元也被抓。他们被指控帮助杀人和抛尸。
今年12月15日,沈修元和付开金回忆,他们被吊在乡政府的柑橘树上抽打,要求招供。很多人围观。
付开金说,他和付开德始终坚持没参与杀人,被关了3天后释放。
罗开友大哥罗开强和邻居沈修元最后“招了”。 沈修元说,当时自己“被打得实在招不住,就认了”。
后来,警察分别带罗开强和沈修元去指认抛尸现场,但两人指认的地方,相隔至少十里路。
在雷波县城,被抓一个月后,雷波警方开始提审罗开友。罗开友称他遭到了刑讯逼供,但他坚称自己没杀人。
“我要求看证据,法医出示了照片。”罗开友回忆,他一看尸体便认定不是李培香,“李培香两眉间有颗豌豆大的黑痣。”
罗开友称,他被抓后,他所在部队先后派了两个工作组到当地。他被告知,公安局认定他杀了人,部队要将他做退伍处理,移交地方。
12月15日,罗家六妹罗开芬说,那时候她四处求人写状子,营救父兄。
她说公安先后几次开棺验尸,发现女尸年龄很大,并且至少生过5个小孩,“根本不是李培香”。
“杀妻”疑云
没有杀李培香,那她哪里去了——罗开友发誓找出李培香,自证清白
因证据不足,罗开友与父亲、大哥以及邻居沈修元等4人被收审21个月后,1990年10月被释放。
罗开友说,他回家后发现院子里有座坟。母亲告诉他,那具尸体被李家抬来直接埋在了坝子(院子)里。
时任雷波县永盛区派出所长罗树永回忆,尸体辨认结束后,李家的人抬尸到了罗开友家,民警曾试图阻止,但没成功。
据罗开友讲,获释后他曾要求雷波县公安局全县通报,以证明他清白。并提出应挪走尸体,并查清尸体是怎么回事。不过要求都没得到支持,“公安认为我还是重大杀人嫌犯”。
据了解,当年女尸的事,一直未查清尸源。
“我一度想到报仇。差点走上不归路,”罗开友说,后来,在一个律师的建议下,他没有走极端,而是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
这期间,他开始寻找李培香。
1992年,雷波县永盛人胡德俊带话给罗开友,说曾见到李培香和一个“独眼龙”上了一趟班车。
罗开友说,他查到渡口全乡只有两个“独眼龙”,一个是当地小学老师,一个是李培香的堂兄李昆华。
今年12月15日,罗治权回忆,他跟罗开友一起调查。先排除了小学老师,顺着李昆华的线索,认为李培香可能被雷波县谷米乡的罗忠华和妹妹带走了。
但当时罗忠华被关在云南永善县公安局,后因拐卖妇女儿童罪被判15年。罗开友无法找到罗忠华,“线索断了”。
1993年8月10日,凉山州公安局、雷波县公安局、罗开友所在部队组成联合调查组,并出具了一份《关于罗开友问题的调查处理报告》。
根据罗开友保存的这份报告,上面认定的基本事实为:“初步确定,埋在罗家院内的无名女尸,年龄大约在40至50岁之间,与李培香出走时年龄24岁相差太大。无证据证明李培香是罗开友所杀。罗开友之妻李培香属下落不明,作为其丈夫罗开友负有责任。”
部队撤销了当年对罗开友强制退伍的决定,报告中说:“按1993年8月退伍移交地方,部队为罗开友补发1989年1月至1993年8月期间的津贴费。”
“联合调查报告认定李培香失踪,我还是脱不了杀人的嫌疑。”罗开友说,无论申诉到哪里,人家都说,“你没杀李培香,那李培香到哪儿去了?“
“要我把李培香找出来。”罗开友说,他发誓一定要找到李培香。
“寻找”的伤害
第二任妻子跟罗开友说,中国那么大,你纯粹是大海捞针,异想天开
调查报告出来后,罗开友又得到一条线索,李培香的父亲李兴发在四川攀枝花打工。
罗开友说,他于是让自己和李培香当年的媒人,一对秦姓夫妇,到攀枝花打工“卧底”。
“我想通过他们,先取得李兴发的信任,再打探李培香下落。”罗开友称,秦告诉他,自己几次请李兴发喝酒,但李酒喝多了说不清楚,酒醒了又不说。“卧底”一年多,没结果。
这期间,1993年,罗开友在雷波县城开了一家诊所,并结识了第二个妻子文燕,两人1994年结婚生女。
但罗开友依然坚持寻找李培香。
“突破”李兴发失败后,罗开友把视线转向云南。李培香的妹妹李培秀,嫁在云南永善县。
罗开友有个远房亲戚黎祖华,是石匠,专修石磨。罗开友说,他委托黎到李培秀家附近“卧底”,“有线索就报告我。”黎祖华跟踪李培秀出了两次远门,但没查到线索。8个月后,黎祖华无功而返。
线索屡次中断,罗开友称一度想过放弃。
到1996年,二女儿罗丽珠出生,罗开友的婚姻出现了波折。
罗开友一直认为李家在有意陷害自己。不过李家表示当年并未设计陷害。
12月17日,“李芳”接受采访,说自己就是李培香,并说这件棉衣是她当年“出逃”时所穿。
两人都爱赌钱,欠了不少债。而罗开友又花钱寻找李培香。“只要有一点线索,我就去查。”夫妻因此经常吵架。
罗开友至今记得文燕的话:中国那么大,“吃专业饭”的都破不了案,凭你一个人,请农民破案,纯粹是大海捞针,异想天开。文燕“威胁”继续查就离婚。
今年12月15日,文燕的父亲文世龙回忆,文燕曾吞过安眠药,被送到雷波县医院洗胃。
但罗开友瞒着她,继续寻找李培香。“那几年,我能自己去就自己去,自己不能去,请人去。”
文世龙说,罗开友经常十天半月不回家,又被文燕发现,文燕为此割过腕。到2001年,文燕无法忍受,跟罗开友离了婚。
几次北上
到通州寻找,罗开友说,因为李培香眉间有颗痣,他站在街头,专盯路人的额头
罗开友说,李培香一天找不到,“心头毛椒火辣,做生意不安宁。”
他的家人同时也在寻找李培香。
今年12月16日,罗开友的父亲罗天元说,那时电话不发达,他们认为李培香可能写信回家,罗家人便经常到邮局询问李家的信件,“不光是在雷波邮局,云南永善李培香妹妹家等所在邮局都去过。”没有收获。
2004年,罗开友突然接到一个新的线索,一名在京打工的雷波人说,曾在北京的通州见过李培香两次。
罗开友找到了在雷波县物价局的战友安宁,两人一同前往通州寻人。今年12月15日,安宁回忆,“待了20多天,但没有结果。”
罗开友说,他此后又只身到通州3次。“从成都坐火车到北京,特快要走一天两夜,38个小时。”坐硬座,吃方便面。
到了通州,没有具体地址,漫无目的,“这条街找到那条街,一个街区一个街区地找”。“露宿街头,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他称没钱的时候,捡啤酒瓶卖,还在饭馆捡别人吃剩下的饭。
没有李培香的照片,罗开友说,李培香两眉间豌豆大的痣,是他寻找的特征。他站在街头,专盯路人的额头。
罗天元说,因辛苦寻找一直没结果,罗开友一度有过要报复李家的念头。他称,2008年罗开友回老家过春节时,多次抱怨,甚至说“要干死对方”。
转机出现在今年3月。罗开友结识了从监狱假释的姚良军。
姚良军47岁,云南永善县人,曾因杀人罪入狱。姚良军说他1985年曾在桧溪派出所工作过,有破案经验。他愿意帮助罗开友“寻妻”。
“卧底”成功
罗开友委托的“卧底”,骗取到李兴发的信任,李以为遇到了贵人,终于开口
姚良军受托后,调查又从1992年“独眼龙”的线索开始。他认为找到罗忠华,就能知道李培香的下落。
今年12月16日,姚良军回忆,今年4月份他们找到了罗忠华的妻子胡玉珍,胡说,罗忠华在山西阳泉市第一监狱服刑。
姚良军辗转到了山西,“但监狱不让我见罗忠华”。
后来罗开友和姚良军又打听到,罗忠华的妹妹罗忠会在北京打工。姚良军于是又赶到北京,并找到了罗忠会。6月初,姚良军带着罗忠会一起回到雷波见罗开友。
不过,罗忠会否认曾和哥哥带李培香外出。雷波县公安局刑警队对此做了笔录。
今年8月下旬,罗忠华刑满释放。姚良军将他带回了雷波。罗忠华同意按罗开友的安排,到李兴发家去“卧底”。
“罗开友硬说我带走了李培香,一直找我家麻烦,但我没做过,我也是为了自证清白才答应。”12月15日,罗忠华电话里告诉记者,他去“卧底”,还因姚良军答应给一笔不小的报酬。
罗开友称,他当时的计划是,让罗忠华想办法骗李兴发出门,骗到姚良军家后,“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把他绑了,诱出李培香”。
11月初,罗忠华提着礼物到了李家,“我当时化名何老板,做银元生意的”。罗忠华称,他在李家住了3天3夜,最后以一起做生意为名,把李兴发骗出了雷波县。
11月13日,罗忠华和李兴发在云南桧溪区桧溪大桥见面。桥上有算命先生,李兴发算了一卦。罗开友称,算命先生是他提前安排的,他知道李兴发爱算命。
罗忠华回忆,发现算命先生什么都“算”得准,李兴发直呼神仙。算命先生跟李兴发说,他这次出门会遇贵人,至少能赚70万。李于是把罗忠华当作贵人。
“我说,我带你去见真正的贵人。”罗忠华将李兴发带到了云南永善县桧溪区青胜乡,姚良军的老家。
面对63岁的李兴发,姚良军称自己是“专案组人员”,“中央和地方都有人”。他说李培香当初遭罗家虐待,他可以为李家争取到至少70万的精神赔偿,不过前提是要见到李培香。他还拿出一张银行卡让李兴发保管,称里面有100万,“其实里面没有钱”。
姚良军回忆,就这样,李兴发说出了深藏20年的隐情。
隐情揭开
李培香还活着。不过,警察循着线索,找到的是叫“李芳”的女人,而“李芳”翻墙跑了
李兴发告诉姚良军,李培香确实还活着。
当年李培香从罗家出走后,找到了另一堂哥李昆林,两人一起到成都。然后李培香坐火车到徐州,由李兴发的侄子接应,侄媳妇在天津做生意,把李培香安顿在了天津。
李兴发讲,李培香曾前后两次回去办户口(失踪后户口已吊销),都没办成。去年腊月,李兴发到重庆的七女儿家,见到了李培香的儿子,说已经上大学。
姚良军说,他跟李兴发随后一起到徐州,寻找李兴发的侄子,但没联系上。他在李兴发的电话本上,看到有二女儿到七女儿的名字和电话,并没有大女儿李培香的。不过,他发现一个奇怪的名字叫“走大”,区号是“022”。
“我查询发现是天津的号码,断定‘走大’就是李培香。”罗开友说,他让姚良军直奔天津,并让姚报警求助。
12月7日,天津静海县陈官屯派出所值班的杜警官回忆,11月23日,来了两个男子,老者(李兴发)说要找女儿。民警把对方提供的电话号码的主人带到了派出所,“但两人说人不对”。后来知道电话不久前过了户。
李兴发说出女儿的名字,查不到任何信息。后来说出外孙的名字,加上警方核查了那个电话号码的前主人,确定是西长屯村一户孙姓人家。
11月23日下午,派出所民警带李兴发和姚良军到西长屯村,孙家没人在。邻居说,这家女主人在附近咸菜厂打工。于是他们又找到了咸菜厂。
杜警官说,他们说明情况后,咸菜厂老板喊一个叫“李芳”的人。
但,“李芳”翻后墙跑了。
“死者”现身
若能见到前妻,罗开友希望带她回老家走一圈,让大家看一下,“我‘杀’的人还活着”
根据姚良军的“汇报”,罗开友觉得,逃走的女子,应该就是失踪的李培香。
12月4日,他决定自己到天津探个究竟。
走前,他向雷波县公安局长求援。12月10日,两名雷波县公安局民警也到了天津。在静海县公安局及陈官屯派出所民警协助下,连夜走访调查。
12月13日下午,在紧挨西长屯村的谭村,罗开友找到了咸菜厂的老板谭金强。
谭老板说,翻墙逃走的女子“李芳”是今年3月到咸菜厂干临时工的,10月,工厂给员工办人身意外险时,发现“李芳”没身份证。
这时罗开友激动万分,认定“李芳”就是李培香。
不过,谭老板随后说,“李芳”两眉之间并没有黑痣。罗开友,“心一下子就凉了”。
他担心线索又断了。
随后,在西长屯村,罗开友又坚定了信心。他找到了“李芳”所在孙家的亲属。
据孙家亲属讲,“李芳”大概是1989年春天被介绍到孙家做媳妇的。刚来时,两眉间有颗豌豆大的黑痣,被亲朋认为是颗美人痣,不过“李芳”后来取掉了那颗痣。
“李芳”一直没户口,村里分田分地也没份,曾先后两次回四川老家迁户口,但都没办成功。“李芳”还曾讲,此前有个对象是个军人。
一切都符合李培香的特征。罗开友认定,“李芳”就是李培香。
就在罗开友走访西长屯村的同时,在丈夫和西长屯村支书带领下,“李芳”去了陈官屯派出所。
她跟民警说,自己就是李培香。
当晚,罗开友彻夜未眠。
12月17日,“李芳”告诉记者,自己当初要出走,是因老被罗家人毒打,打怕了。而她恨自己的父母当时不能保护自己,所以也不愿跟家人联系。
她说,之所以改名李芳,取自“流浪四方”。后来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怕给家庭带来灾难,也就一直隐姓埋名。
“李芳”说,她并不知道罗开友“杀了李培香”的事,直到最近警察找到她。
罗开友没有见到“李芳”。李也不愿相见。他只见到了警方拍的照片,确定是他的前妻。
雷波警方抽取了“李芳”的血液,并正在寻找李兴发,希望做DNA鉴定。警方说,案件落实后,罗可以申请国家赔偿。
罗开友说,以后如果能见到李培香,他想把她带回雷波老家走一圈,“让20年前金沙江两岸的老百姓看一下,我曾经‘杀’的人,还活着”。
罗开友 “20年洗冤,我真没有杀人”
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也要去捞,一定要从这十几亿人中把她(李培香)找出来。
在我心中,办案人员和李家,是我一辈子不能原谅的人。他们给我造成的伤害,无法从心中抹去。
——罗开友
罗开友 46岁,四川雷波县人。20年前,前妻李培香下落不明,罗开友被指杀死前妻沉尸金沙江,被警方收审21个月,后因证据不足释放。此后20年,罗开友想方设法寻找失踪前妻,终于在今年12月找到李培香。罗开友说,“找到她,可以证实我没有杀人,洗清我的冤情。”
“要在十几亿人中大海捞针”
新京报:既然当年你已经因证据不足被释放,为何还一直坚持要找李培香?
罗开友:1990年从看守所出来后,我多次找地方政府和公安,要求他们给我平反,但每次他们都反问我:“罗开友,你说你没杀李培香,那你把李培香给交出来”。我真的没有杀李培香,所以要把她找出来。
新京报:还有其他原因吗?
罗开友:还有,当时把我们4个人关了20多个月,一点赔偿都没有。我找到李培香,证明我是清白的,可能经济上和工作上会有一些补偿。
新京报:有没有考虑过,中国这么大,要找一个人,不是件简单的事?
罗开友:当然。人家警察那么专业,找了5年都没结果。我一个平民百姓,又没破过案。但当时就一个念头,不计代价,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也要去捞,一定要从这十几亿人中把她找出来。
“最埋怨诬告陷害我的人”
新京报:你一个普通农民,怎么查?
罗开友:老家还是有一些同情我的人,邻居、家族和亲戚,他们会帮我。我到处放眼线,一有信息,他们就会告诉我,我就去查。
新京报:怎么想到聘请“私人侦探”?
罗开友:最开始,我自己去查,但是线索都断了。后来苦思苦想,决定找侦探。这20年,我派了10多个私人侦探,在李兴发(李培香的父亲)家族有重点怀疑的人身边“卧底”,找线索。只要李培香没死,她肯定会跟家人联系。
新京报:有没有想过,多长时间会找到李培香?
罗开友:我坚信能找得到,但年限定不下来。13亿人中,想找这么一个人,很不容易。现在来看,之所以耗时20年,是因为对手太狡猾。
新京报:怎么狡猾?
罗开友:李培香离开四川,就改了姓名,还把眉毛间的那颗痣给取掉了,他们一家人守口如瓶。每次,我们认为就要成功了,但最后都失败了,这对我打击很大。
新京报:有没有想过放弃?
罗开友:不止一次想过放弃。我挣钱也不容易,为了找人,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就这样花出去了近百万,欠下好几十万的债,还经历无数次失败。
新京报:对你最大的打击是什么?
罗开友:我最对不起我第二个妻子。交朋友的时候,到我老家去,在渡口街上吃面,人家说她是杀人犯的婆娘,她甚至为此跟别人干架。后来结了婚,我又不能给她很好的生活,在一起7年,一件漂亮的新衣服都没给她买过。这20年,心里一直很愧疚。
新京报:20年,埋怨过吗?
罗开友:最怨办案人员和诬告陷害我的人。
“开始有点原谅李家”
新京报:这个事情给你造成了什么影响?
罗开友:因为这个案子,我的前途和家庭,全毁了。
新京报:你会原谅李家吗?
罗开友:在我心中,办案人员和李家,是我一辈子不能原谅的人。他们给我造成的伤害,无法从心中抹去。
新京报:据了解,你后来见过李培香的父亲李兴发,两人还握了手,是吗?
罗开友:是握过手,我对他是又恨又可怜。我之所以有点原谅他,是因为他终于说出了真相,帮助找到了李培香。当时李兴发说,抓错人是公安的事,跟李家没关系,他迟早都会说出真相,可能自己的良知也受到了谴责。
新京报:当听说找到李培香时,你什么反应?
罗开友: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当时哪怕是人家说的是假的,我也会相信。
新京报:找到李培香了,以后你会怎么办?
罗开友:实际上,我跟李培香是离了婚的。我就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陷害我。
新京报:难道就为求得一个答案?
罗开友:就为证明我的清白。
新京报: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
罗开友:事情结束,我准备搞一个核桃基地,带着乡亲们致富。
李培香 “我可作证,我现在还活着”
还好当时没有把他(罗开友)枪毙。要是当时枪毙了,我现在就完了。
我又不是实在要害他,能给罗开友弄清案子的话,那就快洗清他的冤情。他堂堂正正做人,我也堂堂正正做人。
——李培香
李培香 女,46岁,四川雷波县人。20年前,李培香因为家庭纠葛离家出走。前夫罗开友被指将其杀死,沉尸金沙江,收审21个月。20年中,李培香改换姓名,一直不敢回四川迁户口,虽然在天津已与人生子,但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今年12月13日,李培香现身天津静海县陈官屯派出所,希望能够过堂堂正正的生活。
“离家是为了逃生”
新京报: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李培香:为了逃命。罗家人殴打我,打得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逃生,就会没命。
新京报:你走时,联系过你父母吗?
李培香:没有。那时家里没电话,怎么联系。我没回家,就乱走。
新京报:你当时怎么没回娘家?
李培香:我害怕罗家找到我,再弄回他家。
新京报:你当时是大队团支部书记,罗家如此对你,怎么没有向公安报案?
李培香:当时没想过报警,家丑不可外扬,也说不出口。
新京报:那你是怎么从四川雷波到了天津静海县陈官屯镇西长屯村?
李培香:身上没有钱。靠要饭,要到天津。
新京报:但你父亲说有人送你上火车去了天津?
李培香:(用手扶着额头)话说多了,头疼,脑子就不行。我不记得了。
“不知道自己‘被杀’”
新京报:老家人说你有颗痣,但天津西长屯村的村民说,你在前几年将痣去掉了,为什么?
李培香:想要就要,想去就去,这是我的自由。原来确实有颗痣,两眉之间,我发现越来越大,有点挡眼睛,怪不好看的。趁医生到村里来激光去痣,我就去了。当然,也是因为怕罗家找到我。
新京报:这些年,跟老家联系过吗?
李培香:我不想联系。我恨我的父母,恨我的娘家人。罗家这么欺负我,但娘家人软弱无能,没有能力保护我。
新京报:改名、去痣,不和家人联系,你说是因为怕罗家,你到底怕罗家什么呢?
李培香:罗家势力大,我们家太软弱,就怕罗家来人,暗害我们。
新京报:1989年你出走后,你父母说罗开友把你杀了,你知道这事吗?
李培香:是今年12月,警察找上门,我才知道。此前都不知道。
新京报:你真的不知道?
李培香:真不知道。我知道后,第一反应是,还好当时没有把他枪毙。要是当时枪毙了,我现在就完了。
新京报:那老家人联系过你吗?
李培香:没有。他们没我地址,怎么联系到我。
新京报:罗开友认为,金沙江边的无名女尸,是你和家人合伙设计陷害他。
李培香:尸体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那时我家弟妹都小,搞具尸体陷害他,一家人哪有能力。你问公安局吧,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黑户20年担惊受怕”
新京报:你在天津20年和人居住生子,户口问题解决了吗?
李培香:这20年一直是黑户,担惊受怕。别人知道我是逃出来的,见我没户口,还以为我是个杀人逃犯呢。
新京报:听说今年春节,你曾去重庆七妹家和家人商量想将四川户口迁到天津?
李培香:是。但家人说,过年没人办公。所以,过完年就回天津了。
新京报:但你说,一直没有跟四川老家的人联系,你是怎么知道七妹从老家雷波县嫁到重庆的?
李培香:(长时间思考)2009年秋天,孩子考上了大学。我给雷波老家的父亲写了封信。他给我回电话,说七妹在重庆,这才联系上。
新京报:今年11月23日,你听说父亲带人到天津西长屯村的咸菜厂找你,你为什么翻墙跑掉了?
李培香:以前,有四川老乡进村骗人,说没有路费了,我给钱,后来发现上当了。我爹来的话,他肯定提前联系我,我害怕是骗子,害怕上当。
新京报:可是,现场有派出所民警带路。
李培香:我不知道,我没看见警察。再说了,警察也有假的。
新京报:12月13日,你为什么又现身派出所了?
李培香:是村委会干部开车送我去的。公安叫配合,我就去了。
我又不是实在要害他,能给罗开友弄清案子的话,那就快洗清他的冤情。他堂堂正正做人,我也堂堂正正做人。
“支持罗开友恢复名誉”
新京报:还想见到罗开友吗?
李培香:不想见,只有伤心的回忆。等他的事了了,如果他帮我,就把我的户口办过来。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要户口。
我的负担很重。父母养我这么大,20年没花过我一分钱,我很内疚。
新京报:如果有机会和罗开友见面,你会做什么?
李培香:我和他都快50岁的人了。见到他,也许我还会掉眼泪。我不恨罗开友,说实话,当时,他怎么打我都不恨,我当时真心想跟着他。
当初我还想过,我和罗开友要是还在一起,他当兵回来,我做代课教师,肯定是个幸福的家庭。
说良心话,我现在已经不恨罗开友了。现在,做梦,还会梦到罗开友。梦到和他在一块儿,心情特别好,但看不到人。醒来,丈夫、孩子都在身边,这些只能埋在心底。
也许,老天爷就这么安排。
新京报:想对罗开友说什么?
李培香: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真有一天能见面,我希望两个人能放下一切恩怨。
另外,麻烦你说一下,现阶段案子还没结,他和他的家人,最好不要出现在西长屯村,有事儿找公安去。
新京报: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李培香:罗家想要告我,不管明的暗的,我奉陪到底。如果他要恢复名誉,我支持。我可以作证,我就是李培香,我还活着。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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