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美国梦:下半生交给美国
作者/陈若冰 徐阳 编辑/王崴
老有所依,在中国始终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城乡二元化差异和服务行业不同,使许多低收入群体的晚年格外凄凉,而美国已经建立起一套非常完善的养老体系,即使是低收入者,晚年反而会过得更加无忧。
在国内什么都没有了
1981年,已经48岁的陈有枢踏上美国土地时,他可能没有想到,已近天命之年,人生际遇却要经历重大转变。
陈有枢1933年出生于上海,父亲陈绍平早年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在国民政府时期的中国银行担任高级职务,后来经中共地下党统战选择留在上海,解放后担任上海进出口贸易部门的负责人。陈有枢的母亲则是上海富商家庭出身,所以整个幼年时期,陈有枢生活在一个衣食无忧的环境,家里有司机,兄妹四个小时候每人都有保姆照顾,解放前穿的西装长袍皮鞋全是手工订做,解放后改穿中山装,但料子却是从日本买回来的当时最好的的确良。
“我中学读的是上海缉中学,就是李敖读的那所。”陈有枢说,“我以缉中学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北京医科大学”。1959年毕业后,陈有枢分配到山东医学院附属医院,陈医生的爱人也是名医世家之女,岳父尤彭熙20年代留学德国,是著名的皮肤病专家,解放前在上海开有药房和诊所,解放后在上海第一人民医院主持专家门诊。1965年陈医生和爱人响应组织号召,到当时刚成立的“923”厂(即后来的胜利油田,当时属于保密单位)中心医院工作,夫妇二人那时是医院的业务骨干,陈医生主操口腔和整形外科,爱人负责皮肤科,每天门诊量多的时候,有一二百人。
陈医生工作时刚好是新中国最朝气蓬勃的年代,虽然家世显赫,但和其他大学生一样,毕业服从分配,积极响应组织号召,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人生和理想似乎都是按照当时正常的轨迹。然而好景不长,中国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让陈家不断遭到冲击。先是50年代初的“三反五反”运动,陈医生的姨父被当成资本家批斗,被迫远走海外,陈家在银行里的资产也被查封。接下来的反右运动,父亲差一点被打成“右派”。文革开始后,陈医生的父亲被当成国民党潜伏特务抓了起来,而岳父则被视作反动学术权威,不堪批斗跳了黄浦江,所幸被人救起。
因为家庭出身,陈医生和爱人也未能幸免,两人都被当作现行反革命分开隔离审查,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不过,因为油田经常出现事故需要医生做手术,陈医生的“反革命”没有戴帽子,还可以正常工作。但陈医生的妻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不仅被打成反革命停止工作,还经常被批斗,严重时彻夜不让睡觉,她和陈医生的孩子也因此流产。“如果那个孩子活着,现在都四五十岁了”,说到这段往事,陈医生眼圈泛红,“我太太后来实在忍受不了,就划清界限和我离婚了”。陈医生的冤案一直拖到文革结束才得到平反,
“我做了24年外科手术,就因为出身不好,一直都是讲师,连个副教授都评不上。”
1981年,经过老师和亲戚的推荐,陈医生作为访问学者到哈佛大学附属的麻省总医院进修,“下飞机的时候,我的口袋里只剩下25美元,这就是我的全部……”。
我到美国完全为了孩子
“28岁时丈夫就死了,守了40年寡,直到68岁才嫁给现在的美国丈夫,71岁成为美国公民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孩子。”
在波士顿唐人街附近有一个名叫“君子楼”的老人公寓,钟珠老人就住在这幢公寓的13层,已经90岁的她,除了有点耳背和腿脚不便,思维清晰、谈吐流利,只是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显得空空荡荡。
钟奶奶是广州人,毕业于广州女子师范学院,那时广州已经沦陷,当时才十几岁的她,毅然投笔从戎,北上江西参加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三分校的军事训练,到过第四战区抗日前线,后来又奔波于华南多地从事军训和妇女工作。现在的美国丈夫和她曾在国立中山大学军训学生时有过一面之缘,但钟奶奶那时一心想着抗日救亡,不谈儿女私情,拒绝了他的追求,而两人再相逢,已是50年后。
动荡的年月,颠沛流离是大多数中国人的命运。1944年,日本发动豫湘桂战役,时局再次紧张,正在曲江黄埔中正学校当老师的钟奶奶又面临疏散,那时母亲生病,家庭无力维系,一个在广东省政府主管疏散站的人帮助钟奶奶一家转移到连平县,并找七战区司令官余汉谋的私人医生为钟奶奶母亲看病,患难时刻,钟奶奶怀着感恩之心以身相许,婚后两人感情甜蜜,两个孩子分别在1947年和1949年出生。
广州解放后,钟奶奶和丈夫选择留下,但是1950年末开始的镇压反革命运动,把很多国民党旧官员搞得人心惶惶,许多人四散逃离,钟奶奶的丈夫先一步到香港,而钟奶奶因为孩子年幼和老人的拖累滞留在广州,最后全城封锁,再也逃不出去了。
钟奶奶的丈夫到香港之后,思念妻儿,积郁成疾染上肺炎,不久就去世了。那时中港两地音信阻断,象钟奶奶这样出身旧社会,又有海外关系的人人自危,根本不敢与在外面的亲属联系。直到10多年后,钟奶奶才知道丈夫已经去世的消息。
在内地独自照顾两个孩子和老人,等候杳无音讯的丈夫,还要时刻提防各种政治运动的冲击,钟奶奶一直谨小慎微,60年代广东曾有几波偷渡香港的大潮,钟奶奶像念经一样叮嘱两个孩子千万别跟着偷渡,因为偷渡危险被抓到会受严惩,家人也会连带失去工作,老人也无力照顾。钟奶奶的两个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养成胆小怕事的性格,后来中学毕业都直接进工厂做工,因为工人阶级根正苗红。
80年代开放后,钟奶奶在台湾的军校同学回大陆探亲,拍摄的合影照片后来被现在的美国丈夫看到,恰巧他当时太太也过世了。就这样,在军校同学的极力撮合下,两位老人时隔50年又见了面。
钟奶奶28岁守寡,独自拉扯两个孩子成人,一直都没有再婚。“我都68岁了,和他结婚就是想把孩子带出来。我出来了,起一个桥梁作用,将来可以申请孩子移民,我们名义上是夫妇,但实际是朋友。”1990年,钟奶奶和现在的丈夫结婚,三年后拿到美国公民身份。
“我考上公民后,马上申请大陆的儿子和家人来美国,但他们此时却瞻前顾后,惦记着大陆的退休工资,又担心年龄大了,不会说英语,在美国不好找工作,不愿意过来。早知道这样,我又何必来呢?”
下半生交给美国
陈医生到美国后,一边在麻省总医院进修,一边在中餐馆打工,后来在餐馆认识了现在的太太,接着移民到美国。
陈太太是香港人,19岁时嫁给一名华裔美国海军,在美国上的大学,毕业后在联邦银行工作。27岁时前夫不幸过世,一直等到42岁,才和陈医生缘定终身,两人相伴30多年,感情非常好。
由于陈医生来美时已经48岁,过了考取医师执照的年龄,他便开办了一家私人针灸诊所,同时经营太太家族那边的中餐馆。
通常情况下,美国人退休后的收入有三个来源:一是联邦政府社会安全署发放的退休金;二是政府机构及私人公司发放给雇员的退休金;还有就是雇员自己在工作期间积累的退休金。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社会安全署发放的退休金是最主要的来源,其次是自己退休账户中存的钱,而发放退休金的公司机构则越来越少。
美国没有规定退休年龄,如果工作满10年,积累40个工作季点,到62岁时便可提前领取养老金,绿卡持有者满足上述条件,也可享受同等待遇。但每个人领取的退休金多少,根据工资报税多少、工作时间长短以及是否提早领取有很大的不同。此外,如果工作不稳定,没有退休金,或者成美国公民时已经过了65岁,可以领取由政府发放的社会补助金,大概400到800多美金,各州有不同规定。
陈医生经营私人诊所,自己纳税,
62岁开始领取养老金,由联邦社会安全署发放,每月近1000元。而陈医生的太太之前在联邦银行工作,退休可以拿两份养老金,每月能拿到3000元左右。这样算下来,陈医生夫妇的养老金就非常可观,加上之前经营中餐馆的积累,他们在美国有多处房产。而钟奶奶移民美国时已经过了65岁,只能拿社会保障金,现在每月有800多块。除此之外,州政府还发给钟奶奶粮食卡,每月有100多元,可以去超市消费购物。
除了退休金,另外一个重要养老保障是医疗。美国退休老人手中会出现两张卡,红蓝卡和白卡。红蓝卡(联邦医疗保险卡Medicare),发放对象是65岁以上的老人,包括门诊和住院两部分。而白卡(医疗补助卡Medicaid)则是红蓝卡的补充,是州政府为低收入和低资产人士而设的医疗补助计划。以陈医生为例,如果享受免费医疗,每月需支付240元的保险金。钟奶奶因为同时拥有红蓝卡和白卡,所有看病花销全部免费。并且美国政府对上年纪的老人,还提供就医免费接送、上门服务等便利措施。
和中国老年人大都分散居住、老年公寓多建在市郊清净之处不同,美国政府非常重视社区养老。老年人各种文艺活动中心、公寓均设在市中心,离医院近,交通便利,也方便老人之间相互走动,不会太孤单。美国政府会根据老人的收入和身体情况提供不同类型的公寓。陈医生住的公寓就是政府给夫妻收入不超过1800美元的老人提供的,每个月只需要350元租金。而钟奶奶属于低收入者又没有房产,可以入住老年公寓,每月只需190多块,有专人送饭,政府还会免费安排工人做家政护理服务。而那些失去自理能力的老人,则安排住疗养院,专人照顾起居,每天要300多块,但对低收入者来说,同样是由政府承担。
美国的社区养老,还体现在有众多私人非赢利组织为老人服务,这类组织经费主要由政府资助,象波士顿唐人街的中华耆英会,专门为华裔老人为老人提供语言、膳食、娱乐和出行方面的服务,时间已经超过40年。
在美国社会,没有中国人传统观念里的“养儿防老”,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已经照顾到老人的方方面面,加上美国人从小就非常自立,人到暮年很愿意享受独居生活。只是那些生长在中国文化圈里,习惯于儿孙欢绕膝下,晚年却身处异乡的人,还会感觉到孤单,钟奶奶就是这样……
老有所依,在中国始终是一个沉重的话题,许多低收入群体的晚年格外凄凉;而反观美国,已经建立起一套非常完善的养老体系,低收入者的晚年反而会过得更加无忧。钟奶奶和陈医生均在暮年时期远渡重洋,旅美度过余生。作者/陈若冰 徐阳 编辑/王崴
陈医生出身名门,文革时遭受不公正待遇,妻子在批斗中流产,终不堪忍受,选择与他离婚。1981年,经过老师和亲戚的推荐,陈医生作为访问学者到哈佛大学附属的麻省总医院进修。他一边在麻省总医院进修,另一边在中餐馆打工,后来在餐馆认识了现在的太太(图中左照者),接着移民到美国。由于陈医生来美时已经48岁,过了考取医师执照的年龄,他便开办了一家私人针灸诊所,同时经营太太家族那边的中餐馆。
陈医生弹得一手好钢琴。他的父亲早年留美,后来在国民政府担任高级职务,母亲则出身富商家庭,所以他自幼就受到良好的教育。
陈医生居住的是政府提供给低收入者的廉租房,申请条件是夫妻收入不超过1800美金。因为陈医生已经80岁,按规定政府需要安排人照顾,但陈医生申请太太为照料人,为政府减少负担,所以陈太太的收入不计算在内。小区多为2层复式结构,一门四户,环境优美。
公寓为两层复式,一层有厨房和小客厅,二层是两间卧室、卫生间。
有时陈医生去中华耆英会设在君子楼里的餐厅吃午餐,一份饭含水果、牛奶才2美元。中华耆英会每天要做1000多份这样的饭菜,成本其实要8美元,但因为有政府补贴,向老人只收2美元。中华耆英会专门为华裔老人人提供语言、膳食、娱乐和出行方面的服务,时间已经超过40年。
陈医生在中国时的工作证、美国政府发放的红蓝卡和附加医疗卡。每月他交240美元保险费,便可享受看病住院全部免费。
陈医生62岁开始领取养老金,由联邦社会安全署发放,每月近1000元。而陈医生的太太之前在联邦银行工作,退休可以拿两份养老金,每月能拿到3000元左右。这样算下来,陈医生夫妇的养老金就非常可观,加上之前经营中餐馆的积累,他们在美国有多处房产。陈医生在波士顿市郊有房子,因为现在年龄大了,住在市里生活更方便,房子便让给儿子居住,儿子的房子则出租。这幢房子一共四层,80年代买的时候才20万美元,陈医生的私人诊所就开在地下一层。
陈医生平时出门都开车,他和太太各自有一辆。这辆福特2000年初购买,当时不到3万美元。
象许多海外华人一样,陈医生非常关注中国的新闻,而在美国有更多的华文媒体可以选择。
钟奶奶年过九旬,一生坎坷。经历抗战动荡,失去丈夫,守寡40年,独自拉扯两个儿子长大。直到68岁,才与现在的美国丈夫重结良缘,嫁来美国,三年后拿到美国身份。她说:“我都68岁了,和他结婚就是想把孩子带出来。我出来了,起一个桥梁作用,将来可以申请孩子移民,我们名义上是夫妇,但实际是朋友。”
钟奶奶考上公民后,马上申请大陆的儿子和家人来美国,但他们此时却瞻前顾后,惦记着大陆的退休工资,又担心年龄大了,不会说英语,在美国不好找工作,不愿意过来。钟奶奶叹道:“早知道这样,我又何必来呢?”
从此,钟奶奶开始在美国的独自养老生活。波士顿市中心有多幢老人公寓,紧邻唐人街,钟奶奶就住在其中的君子楼里。老人公寓面向没有房产的低收入群体,房租按收入的30%收取。每天会有钟点工上门为老人整理家务,费用也全部由政府买单。
钟奶奶的先生几年前因为患上老年痴呆,住进疗养院,现在房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晚上房子里空空荡荡,显得非常孤单。
钟奶奶同时有红蓝卡(联邦医疗保险卡Medicare)和白卡(医疗补助卡Medicaid),可以享受免费医疗,美国政府对上年纪的老人还提供就医免费接送、上门服务等便利措施。钟奶奶说,这是她决定留在美国的主要原因。“儿子都是退休工人,不想增加他们的负担。”
钟奶奶现在记忆力有些不太好,医生把常吃的药按日期放在盒子里,方便老人服用。
医院给钟奶奶配了一部急救手机,但她不怎么会用,也没人帮她修理。
有时会有一些军校同学、教友打电话给钟奶奶聊天,钟奶奶的儿子也经常打越洋电话过来,问候老人。现在身体不好,钟奶奶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回过国了。
饭点时,会有专人送饭上门。钟奶奶因为患有糖尿病,吃得比较清淡,一份饭要分开两次吃。君子楼里主要是华人居住,菜谱都是中式餐点,每天花样不同,并有营养师根据老人的身体条件,平衡膳食。钟奶奶有时还会自己煲些广式粥汤,材料都是自己推着小车从超市买回来的。
平时钟奶奶就在楼下看报纸,有时出去走走。这里住的老人很多都来自广东台山农村,现在美国安享晚年。
因为不能走太多路,钟奶奶散步就是围着公寓绕圈。在美国社会,没有中国人传统观念里的“养儿防老”,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已经照顾到老人的方方面面,加上美国人从小就非常自立,人到暮年很愿意享受独居生活。只是那些生长在中国文化圈里,习惯于儿孙欢绕膝下,晚年却身处异乡的人,还会感觉到孤单,钟奶奶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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